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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黄仁东说完那句话，电话里顿时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我接着说：“老黄，你之前不是说李明月长得很像当年那个女人吗？她就是宋婉君的女儿。宋婉君的老公应该是破产了，这两年赌钱输光了房子，前不久又输了一笔，然后逼宋婉君和李明月帮他还债，听说还打宋婉君，宋婉君受不了，就跑到上海来找李明月，母女俩到我这个小区来租房子，躲开那个男人。
“现在，那男的找到她们了，还有两个收账的跟过来，想找她们要钱，正在楼下大吵大闹，你……要不要过来看一眼？”
“关我屁事！”黄仁东突然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我沉默，知道他并不是骂我，而是在发泄。
片刻后，他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阿东，抱歉，刚才有点失控。”
“没事，我一会在微信上发个地址给你，你自己考虑要不要过来吧。对了，刚才宋婉君的老公骂她时，说了一些话，好像他们夫妻的感情很不好，因为宋婉君这些年心里还有你。这些是我听他老公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电话里又陷入沉默，我说了声挂了，然后挂断电话，在微信上发了个定位给他。
刚收起手机，就看到一个老太太分开人群，朝李明月她们跑过去，嘴里一边碎碎叨叨着什么。
是李明月的房东，应该是邻居给她打电话，说是房客出事了，这才急冲冲地赶过来。
看样子她很生气，肯定要骂李明月，我急忙拉住她，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结果，老太太更生气了，但不是冲着李明月，而是冲着她爸爸和那两个收账的一顿臭骂。
骂完之后，老太太还走到宋婉君身边安慰她，说房子她们爱住多久就住多久，要是有人来找她们麻烦的话，得先过老太太这一关。
这世道，很多坏人变老了，但还是有不少心地善良的老人。
梁警官趁着这个机会，又开始对李明月的爸爸一顿教育开导，等他稍微冷静一点之后，宋婉君终于拿开捂着脸的双手，声音颤抖地说：
“李万，你说我这些年没爱过你，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把青春都给了你，哪怕你生意失败之后，这二十多年来我仍然无怨无悔地跟着你，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本来可以好好过一辈子的，哪怕没有钱，但你却亲手毁了我们，毁了这个家。
“你知道吗？那些年你生意不好，回到家对我冷言冷语摆脸色的时候，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但我从没想过要离开你，我知道你已经失去很多了，我再离开你的话，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可你却只会埋怨我，只会把生意失败怪到我头上，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每次急用钱，我就四处借钱，你知道我从我爸妈那里拿了多少钱给你吗？就连我爸妈那几百万拆迁款也全都给了你，但你呢？你竟然拿去赌，输个精光，到头来还要怪我，你对得起我爸妈吗……”
大概是说不下去了，宋婉君又捂着脸哭泣。
她老公怔怔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渐渐地两眼有些失神。
良久之后，他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失声痛哭起来。
没有人上去安慰他，四周只有越来越大声的议论，还拌杂着一些骂声。
我没在意他的痛苦，更没有同情他，他所做的事完全掩盖了他值得同情的地方。
不论他是否幡然醒悟，我觉得宋婉君都会跟他离婚，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
算了算时间，我转头在人群中看了看，如果黄仁东过来的话，这个时候应该也到了。
片刻后，我终于看到了黄仁东，他躲在一个老头身后，越过老人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哭泣的宋婉君。
路灯太暗，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悲哀。
随着宋婉君的老公情绪越来越崩溃，梁警官终于蹲下去，拍了拍他肩膀，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没过多久，他站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宋婉君，然后走到两个收账的人面前，低声说了几句，最后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两个收账的面面相觑，垂头丧气地骂了几句，也跟着他走了。
梁警官跟宋婉君和李明月说了几句有困难找警察之类的话，然后朝四周挥挥手，围观的人群这才慢慢散开。
黄仁东没有走，仍然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宋婉君。
人群稀稀落落的时候，梁警官要走了，宋婉君抬起头想对他道谢，在抬头的瞬间，忽然间楞了一下，然后怔怔望着不远处的黄仁东。
一个深埋怨恨二十多年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凄凉可怜二十多年的老女人，就这么对视着。
我不知道四十多岁的人，还提不提得起爱情两字，但我觉得黄仁东和宋婉君之间，那段不了情大概只剩下怨恨和愧疚。
是的，我看清了，黄仁东眼里有怨恨，宋婉君那双噙满泪水的憔悴眼睛里，也有愧疚，就不知朦胧的泪水背后是否还有些其他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