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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允一听,腿一软就跪下了,带着哭腔道:“常大人,奴才只是随便说说的,奴才再也不敢了!万岁,饶命啊!”
我微微皱皱眉头,道:“是朕命内侍集雪,也不能怪他,何必与小人为难?外面天寒,卿家进来说话。”
常逾狠狠地看了程允一眼,没再说话,跟着我进了南书房,帽子上的积雪还没抖净,开口便道:“陛下,臣大前日上奏宗庙周围田产之事,今日还没有接到批示,昔日中宗曾经规定,三品以上官员奏章,应三日之内批复,今日便是第三日了,陛下之意为何?”
这个折子我看了,确实因为事情太小,小到其实根本用不着我来决定,于是留中未发,希望常逾碰了这个软钉子,以后不要把这种琐事上奏。昔日中宗规定三品以上官员奏章三日批复的时候,应该没有什么三品大员无聊到上奏这类事情吧。
京都郊区睢县有几百亩良田被称为“庙产”,所得用来供奉太庙四季祭祀时用的瓜果稻谷,也是第四任皇帝——精力严重过剩的中宗定下的规矩,将庙产划成小块,苑家的子孙每年都要轮流到这些田地上耕种,用自己种出来的谷物菜蔬供奉祖先,太庙不接受外姓的供奉,取苑家子孙自力更生之意。
躬耕之苦哪里是姓苑的亲贵子弟能受得了的?中宗一过世,这规矩就暗暗变了,随便去庙产里踏青一般溜达一回,该供奉的时候去集市上购买便是,于是尽管荒着几百亩好田,太庙里的四时供奉还都是最大的稻谷、最好的瓜果。
慢慢地有人看出其中便宜,庙产良田不但不用交粮纳税,还可以每年去内府领取谷菜种子钱,去种这些田地是很划算的。于是这些人拐弯抹角找上宗室的后裔,承种了这些土地,有的宗室就将名下田地交由远亲看管,还有胆子大的,暗地里将田买了,百多年下来,错综复杂,已经一塌糊涂,现在种庙产的到底是谁的什么亲戚可是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昔日武仁帝颁布新政重新厘定田亩的时候就顺手将庙产划归平常田地一般,也不去管现在耕种的是谁,和昔日的宗室有什么关系,如果还想种,一律缴税。只是将税收所得专门用于维持太庙供奉,不用你拿钱买了,钱给我,我自己买。这下不但买瓜果的钱有了,连太庙日常修缮、守卫香烛等一切开销都绰绰有余。
只不过种这些地的都有些门路,一百年来都耀武扬威惯了,一旦失去特殊地位,不免有些人还不适应,常逾上奏的就是一个人说邻居家的牛吃了皇田的谷子,强制扣留农户耕牛的案件。
我当时看了直皱眉头,别说抢了一头牛,就是杀了这个农户也只是一桩刑案。这农户将状告到县令处,因为抢牛的田主和宗室几辈子之前沾点远亲,县令判案的时候手下留了些情面,将农户的耕牛判给了田主,却也同时判了田主给农户七成牛价的银两,余下三成作为吃了稻谷的赔偿。
这几口谷子确实是值钱了一点,但是农户没有管好自己家的牛,受点罚也是应当;对田主来说,出点钱不算问题,面子保住了才是大事。案子结了,当事人都没有什么意见。也不知道常逾怎么会得知这么一件小事,居然直达九重,递到我这里了,要求重判。
岂有此理,这种事都要太府寺卿出面,要县令何用?要律法何用?即便县令没有秉公处理,也还有郡守、州府各级官吏,并不是睢县离京都近就该归京官管了。
我看着冻得手脸白里透青的常逾,吩咐:“给常大人送杯热酒!”常逾郑重谢过,全套礼节一丝不苟,手中那爵酒却并不喝,而是仍道:“陛下,臣的奏章陛下可有圣断了?”
我心中暗骂:“这也需要圣断?翻翻律令,不是白痴就都能断!”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慢悠悠地道,“此案似无不妥。”
常逾躬身道:“陛下,农户之间耕田往来,牛吃了一点谷子也是常有的事情,只因为涉及富户,县令就罚三成牛价,未免过于严苛。富者视些微之财如无物,贫者却看得重于泰山,被罚去这三成牛价,农户很可能就买不起新的耕牛,这是让一家人生活没有着落的事情,怎么能说是没有不妥?”
他的声音震得我耳朵痛,我掩饰着皱皱眉头,道:“县令若是处理有失,百姓可到郡府告状,也可由监察官员报于吏部记入官评,这是正常手续,常卿熟读律法,岂会不知?为何送到朕这里呢?”
常逾道:“若是一般案件尚可,但是此事涉及宗室,百姓不会管有没有监察官员,只会认为官府袒护富户!若是一般小案,可谓微不足道,臣怎会搅扰陛下?可是陛下刚刚继位,应该让百姓知道陛下对万民的回护之心啊!若是能有一道旨意下来让县令重审,严惩那田主,天下百姓就知道皇上是如此爱民,于大苑社稷大有益处!”
明白了,常逾原来是在劝我演一场亲民戏。田主算什么宗室?他家祖宗查到十八代也没有人姓苑,宗室还能自己种田?不过是说不定哪一代有个女儿嫁给宗室娘舅的外甥的表哥的侄儿之类的摸不着的远亲。
那个农户既然有耕牛,家道也应该过得去,县令也不算太过分,像常逾这样见人就得罪的